「我活到這麼老還沒看過這種的!」添丁婆這麼地說著,看著添丁婆自己的照片與她生命的字句和圖畫說著,這天是潭仔墘故事展的第一天。
 
而當這個展覽的紀錄者婉琦聽到這番話,忽然覺得這一年的每個細細的、慢慢的、有時不小心懶懶的,但最後終於完成的這些微小動作被肯定著,並回想起最開始的時候。
 
婉琦喜歡記錄與觀看,一切也都源於記錄與觀看。在婉琦要離開這個潭仔墘的時候,她想要記錄潭仔墘的人們,兩年後她又回到潭仔墘,在記錄與觀看的過程中找尋她自己。
 
「我做過籐仔。我以前很辛苦,沒鞋子穿、沒東西吃,去做人家的苦勞仔。」話語像是不約而同的複製,在婉琦出生之前,人們的集體共同記憶在潭仔墘發生,像是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婉琦不敢想像「蹦!蹦!」的砲彈曾打落在這個她認知的時代,「噓~」別跟婉琦說,有些噤聲在上個時代裡被隱藏,一切就像是拼貼的,不是延續的那樣,她感到驚訝。
 
「隔壁那管伯的妹婿走了,昨天。」婉琦說她曾幾次的夢見與真實的經歷山崖的墜落,在落下的恍惚與觀察和紀錄之間,她試著想要抓住它們墜落前的幾分紋路,因為若當山崖墜落,某些片塊顏色與字跡就潑白了,並從記憶裡消失。她不敢相信世界上山崖墜落的速度,她心想,大概只能盡力的在幾座山崖墜落之前抓住些些片刻。
 
山崖的紋路、人們的臉孔在婉琦面前排列,在每個平行與對稱之間她似乎發現了些什麼,關於山崖、關於記憶、關於她自己。潭仔墘的保守是婉琦離開潭仔墘之後想不透的事實,她發現它就源於眼前的所見。在婉琦的觀看中,人們的時代不是這個2017的時代,而是一個時時處於貧窮無法顧及於基本生活需求的時代,然而時代過去,記憶根深於岩層,表露於空氣,讓新生的山崖模仿他與她與它的形狀,形塑了潭子墘的保守,與婉琦18歲前的她自己,她如此猜測與回答著。
 
在婉琦的祖父逝去時待的平房與潭仔墘的土地上,她將這些蒐集來的色塊羅列,放在字句與圖畫裡,述說著潭仔墘的山崖與人們的故事。是,婉琦說她是故意要讓模仿山崖的新生山崖看見岩層的紋路,或許他們也會同她發現些什麼,或者是不發現些什麼,但至少他們看見了他們模仿的山崖的時代樣子與生命。
 
你說這一年那位婉琦有所成長嗎?她大概會跟你說她不覺得有長「大」這種事,也沒有「小」這番詞,她認為一切都只有:在時間的流動之間破與立的剪黏拼貼,然後每個生命自己或被環境剪黏拼貼成某種自己的形狀,她稱它為她自己。而在這個抓住山崖的時間流過後,她會往哪裡去?大概是繼續紀錄與觀看,然後在這些觀看的過程中繼續尋找她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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