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去掘墳,找到證據,不能只靠老人模糊不清的記憶,靠統治者鏗鏘有力的謊言,我們需要真真實實的證據,才能推翻定居在每個台灣人心中的謊言。」由政治犯後代組成的「撿骨師」這麼說團隊的由來。自認政治犯後代中最幸運的一代的她們,不像哥哥姊姊們曾經生活在白色恐怖的時代中受到嚴密的監控,所以沒有他們根深柢固的恐懼,因此她們整天在向家人探問Who, when, where, and how?
「但其實,這些問題,光問爸爸或者政治受難者當事人,是沒有辦法看到歷史全貌的。因為爸爸經歷的或看到的是一部份,那個恐怖的時代還包含統治者的面貌,整個特務系統的運作,還有告密者的身影,把人羅織入罪的把戲,這些需要去檔案局把原始,沒有遮掩的檔案好好研究一番,才能把真相挖出來。」因為這樣的理由讓她們決定以政治受難者家屬的身分前往檔案局調閱檔案,準備將重要檔案翻拍數位化、製作史料,公布在網路上並計畫出版書籍。希望計畫能夠喚醒年輕人對歷史的興趣和真相的追求,期盼未來的藝術、文化、影像、歷史工作者,能夠在這個基礎上,展現他們的夢想。
三人在2012年8月準備攝影器材與電腦後前往檔案局檢視檔案原件,映入眼簾的是依法律規定應該開放應用的檔案卻在未經立法院同意的狀況下遭到信封袋、立可帶隨意地遮掩覆蓋,或是將檔案中的資料抽出不提供閱讀。遭到遮掩的部分檔案大多是政治犯遭槍擊前後的照片或是告密者的姓名,和一些揭露真相的關鍵資料。她們曾試圖掀開紙袋查看,但透過監視攝影機立刻被現場工作人員察覺且阻止,更甚揚言要叫警察、請保全人員來抓她們,彷彿瞬間回到白色恐怖時期。對團隊而言,被掩蓋的照片中那殉道前一個最堅定的眼神,和血跡模糊的屍體才是要去挖掘的寶藏,也是揭發蔣介石集團白色恐怖統治最有力的證據。而不是公務人員工整冷血的字跡,因為唯一能夠讓人類清楚直接感受的只有照片。除了前往檔案局查看原件,團隊也曾參加立法委員與民間團體擬定「二二八事件及動員戡亂時期政治檔案法」的公聽會,瞭解檔案開放的相關法律狀況。
「應該要寬恕,寬恕才有未來。這個我瞭解。但是像很多人都說過的,沒有真相,怎麼寬恕?」對「撿骨師」們來說,沒有活過白色恐怖年代的她們要寬恕什麼?原諒什麼?她們沒有辦法原諒的事大人們的欺騙,讓她們以為世界是和平、平等而民主的。但卻不告訴他們這一切是建立在許多人的犧牲與生命之上,而且當年輕人主動要求知道真相,行使知的權利時卻不被允許。
「『掘墳』的主要目的固然是為了挖掘白色恐怖的歷史,在其過程中被暴露的政府暴行與社會無知事實上才是掘墳最有價值而且必須被立即處理的成果。」於是希望在結案報告裡呈現掘墳過程中所發現的社會以及政府的問題與失敗,她們認為計劃的大障礙就是「檔案局」裡,管檔案的公務人員的腦袋不「依法」運作,導致檔案不能「依法」開放。而這樣的狀況則是因為實行三十八年白色恐怖的黨國政府與遭戒嚴三十八年的台灣人民尚未徹底悔過與寬恕,甚至仍活在殘餘的恐懼中,使眾多人民選擇逃避或不願面對。
「但是我們這些有著不敢談過去的祖父母、對歷史懵懵懂懂的父母的這些所謂「台灣的未來」的青年,我們有權利知道真相。」
「我們出生在一個完全脫離國民黨恐怖統治的時代,心裡所剩的恐懼,都是長輩言談中傳承下來的殘渣,其實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了。我們不害怕說出心聲,我們不害怕掌權者,我們不害怕警察,我們只怕繼續在這國家歷史的渾沌之中苟延殘喘,繼續身為台灣人,卻不知道身為台灣人的意義。」正是撿骨師團隊的初衷,她們不想要單單的「活下去」,不想只做「人類」,她們要做的是「人」,而「埋葬我們祖先美麗的故事,就是剝奪了我們身為『人』,身為台灣人的尊嚴。」也就是她們最後的目標。